紡織服裝行業承載大量就業,對保障居民就業的貢獻遠大于經濟效益上的貢獻,是中低技能勞動力就業的蓄水池。
進入21世紀以來,國內紡織業大約經歷了三個發展階段:
2001-2010期間,加入WTO組織之后的外貿需求驅動國內紡織業快速發展,我國逐漸成為世界紡織工廠。根據國家統計局數據,從2001年到2010年,中國棉布產量從97.4億米上升至383.45億米,紗產量從658萬噸上升至,化纖布產量從37.92億米上升至170.75億米。
2011年-2017年期間,隨著勞動力、土地等要素成本上升,國內紡織服裝產業進入平臺期。紗和化纖的產量增速顯著放緩,甚至棉布和服裝產量整體上出現了波動下降的趨勢。

2018年至今,產業主要產品產量負增長,行業逐漸顯現出衰退跡象,國內紡織業走到了產業升級的關鍵節點。
我國紡織業在過去30年間快速發展,至今已經形成了十分成熟的產業鏈,但是也面臨諸多困境。
首先,紡織服裝行業屬于比較典型的勞動密集行業,過去二三十年國內紡織的快速發展離不開第一人口大國帶來的人口紅利。但是隨著經濟發展,人力成本和土地成本均上升,且計劃生育之后出生率下降,我國人口紅利逐漸減小,紡織企業的生產成本越來越高。
其次,為了推動經濟綠色發展,促進人與自然和諧共生,近幾年我國對制造業的環保要求越來越高。
作為僅次于石化工業的第二大污染產業,紡織行業首當其沖。新《環保法》規定:紡織企業化學需氧量(COD)直接排放需控制在每升80毫克”,這是自2013年COD直排標準提高到每升100毫克后,紡織服裝行業的排污門檻再次提升。
最后,2018年中美之間爆發貿易戰。
第一輪中國對美征收關稅的產品主要是農產品,包含棉花。棉花是重要紡織原料,2017年我國從美國進口棉花50.53萬噸,占總進口棉花的44%,征收關稅后,每噸進口成本提升了3500元以上,對純棉水刺非織造企業產生一定影響。
第二輪美國對中加征關稅包括各種原料(棉、毛、絲、麻和化學纖維)的所有紗線、面料、產業用紡織品以及部分紡織機械類產品。在這之前的2017年,美國是我國產業用紡織品最大的出口市場。
以非織造布為例,中國、德國、日本、加拿大和墨西哥是美國非織造布的主要供應國,加征關稅之后在成本及物流費與加拿大、墨西哥相比競爭力下降,而且土耳其企業也加快了在美國市場的布局,這些會在一定程度上影響到我國非織造產業的增長
所以,征收關稅會對我國產業用紡織品對美出口產生較大的影響。
紡織行業“內憂外患”,面對日益增長的生產成本,企業必須另尋出路。
紡織企業紛紛“離家出走”
在外有中美貿易摩擦引起的關稅提高,內有環保政策、產業轉型升級、人口紅利消失導致用工成本提高、招工難等問題困擾下,國內不少紡織企業紛紛將產能轉移至東南亞或南亞國家。
紡織服裝產業在全球工業化初期是重要支柱產業,隨著工業技術的發展,逐漸失去支柱產業的地位。從全球紡織業的發展規律來看,工業革命以來紡織業發生了多次轉移,這幾次轉移主要是與勞動力成本有關。
第一次發生在20世紀上半葉,從英國向美國轉移。19世紀上半夜,以紡織機和蒸汽機為主的近代工業起源于英國,極大地提高了紡織業的生產效率。而隨著紡織業的發展,對原材料需求增長,到20世紀初,美國成為紡織業的主要原材料產地,出于對原料和勞動力成本的考慮,紡織業中心向美國轉移。
第二次發生在20世紀50年代,從美國轉移到日本。隨著美國勞動力成本上升,美國的紡織服裝產業向勞動力成本低廉的日本轉移。
第三次發生在20世紀60-70年代,從日本轉移到亞洲四小龍。隨著日本經濟發展,勞動力成本也逐步上升,紡織業開始由日本向外轉移。以中國臺灣為例,60年代中國臺灣的紡織服裝產品出口快速增長,整個70年代到80年代,紡織服裝出口的比重都較高。
第四次發生在20世紀80-90年代,由“亞洲四小龍”轉移到發展中國家和地區,尤其是中國內地。70年代末改革開放,巨大的勞動力市場吸引了紡織服裝行業向中國轉移。80年代開始,紡織服裝業的出口比重較高。
第五次轉移正在發生,由中國向東南亞和南亞國家轉移。2000年以后,越南和印度等國的紡織服裝產品出口比重提升,成為重要出口產品。雖然第五次紡織服裝行業轉移正在進行,目前中國仍然是全球最大的紡織服裝出口國家。
在經歷了相當長的動蕩時期,東南亞各國大力提倡經濟發展,積極吸引外資,對外開放力度不斷加大,營商環境逐漸完善,贏得全球資本青睞,包括中國的紡織企業。
目前,越南、柬埔寨是國內紡企出海主要目的國,其余東南亞、南亞國家如緬甸、孟加拉國、巴基斯坦、印度等也逐漸迎來更多國內紡企出?疾旌吐涞。
相較于國內不斷上漲的人工成本,東南亞國家人工成本更加低廉。以越南為例,平均工資為300美元/月(相當于人民幣2070元),而中國浙江的平均工資為618美元/月(相當于人民幣4262元)。
除開人工成本優勢,數據顯示,東南亞地區生產動力成本更低。越南的工業用電、用水分別為0.5元/度、3元/噸,而浙江的工業電水價格分別為0.60-0.66元/度、4+元/噸(均以人民幣計量)。
東南亞各國營商環境也在不斷完善,越南政府在積極對外開放,大力吸引外資的同時,給予的稅收優惠也格外具備吸引力。
在關稅方面上,東南亞地區國家幾乎享受歐美日韓,包括中國在內的關稅超普惠制待遇,甚至是免稅待遇,具有一定的稅收優惠優勢。
因此,對于國內眾多紡織企業,“離家出走”至東南亞生產似乎合情合理。
紡織業外遷的挑戰
國內紡企紛紛將產能外遷,一方面,紡織服裝產業作為中低技能勞動力就業的蓄水池,承載大量就業,對于保居民就業、保市場主體、保產業鏈穩定具有重要意義。
2018年規模以上工業企業統計顯示,紡織服裝產業在從業人員中的占比達到8.4%,高于營業收入占比的4.3%。產業外遷同時會使得就業崗位外遷,或者產業過快萎縮出現倒閉潮,那么國內失業返貧風險也會提高。
另一方面,從產業發展來看,隨著經濟發展,低附加值的勞動密集型行業向外流出是必然趨勢。長期來看,紡織業的發展道路有兩條:一是向消費市場端轉移,二是向原材料端轉移。
根據全球紡織業轉移規律,第一至二次的產業遷移,伴隨著世界經濟中心的轉移,而第三至五的產業轉移則是社會分工深入的結果,并沒有引起經濟中心實質上的轉移。
當紡織業由英國遷往美國時,美國的GDP逐漸趕超英國,而由美國轉移向日本、亞洲四小龍和中國時,輸入區域的經濟雖然得到快速發展,但并沒有超過輸出區域。后幾次重要的產業轉移更多地與國際產業的價值鏈延展有關,因此應該更加關注輸出區域與輸入區域的產業結構轉變與升級。
紡織服裝產業鏈較長,上游涉及天然纖維(如棉、麻、毛)和化學纖維生產,中游包括紡紗、織布、印染等加工步驟,下游包括服裝、家紡、工業用紡織品等最終產品的生產。
服裝、家紡加工業屬于產業鏈下游,毛利較低,產業外遷背景下,下游勞動密集、低附加值服裝生產正被緩慢擠出。
對于化纖和面料,2018年,紗線面料出口占據全球貿易三成,化纖出口占據全球貿易四成。事實上,中國是為數不多服裝、面料和化纖均為凈出口的經濟體;下游生產國如越南、柬埔寨等均依賴進口面料。
對于紡織機械,2000年以來,中國大多數年份都是紡織機械的凈進口國。但近年來,中國織機出口的份額不斷攀升,占全球織機貿易的比例從2000年的2%上升至2018年的27%。這表明,隨著技術密集度上升和研發強度提高,中國紡織機械已經具備國際競爭力。
從出口份額看,中國已經躋身紡織機械第一梯隊,份額已經超過德國、日本等傳統出口國。
因此,盡管勞動密集、低附加值的服裝生產外遷,但中上游化纖、面料地位相對穩固,紡織機械等高附加值資本品在全球貿易中的比重不斷提升。
中國的價值鏈地位正在逐漸從低端向高端升級,紡織服裝產業在逆境中表現出產業升級趨勢,這對于國內紡織業來說何嘗不是一種機遇。
中國紡織服裝產業路在何方?
國內紡織業以民營企業、中小企業為主,龍頭企業具備資金和技術優勢,向海外轉移產能可獲取當地的成本優勢。但是在海外布局門檻較高,初始投資額度、人員跨國管理等為中小企業帶來困難。
已經向東南亞轉移產能的紡企也遭遇了一些困境。
首先,東南亞的產業鏈并不成熟,只能做代工產品,部分公司需要在中國采購原材料,運到目的國再加工為成衣出口,產生的物流費在一定程度上抵消了勞動力、生產動力成本上的優勢。
其次,東南亞國家當地工人素質普遍不高,生產效率低下,有企業主表示,國內工廠生產效率約為海外工廠的2.5倍,這幾乎使單個工人的人工成本優勢消失的一干二凈。
最后,語言不通等也是中國企業必須面臨的問題。部分中國企業到東南亞國家開廠時語言不通,凡事都得請翻譯,由此產生了不少人力和時間成本。
勞動密集型行業未來的發展方向仍是向原料端和消費端兩個方向發展。
在全球的價值鏈條中,品牌和銷售主要掌握在美國、歐洲和少數日韓企業中,先進面料生產日韓處于領先位置,高品質羊毛等原材料澳大利亞具有話語權。而中國、東南亞及南亞國家主要位于價值鏈條的低端。
中國未來的發展方向在于提高產品的附加值(如纖維和紡織材料的研發),向產業鏈的兩端優質原材料及品牌銷售延伸,產業的低附加值部分向周邊國家轉移是發展趨勢。
相對于東南亞國家,我國紡織服裝業上的競爭優勢有著相對完整完善的產業鏈條,以及廣闊的國土面積,對一些品質較好的原材料如棉花和羊毛等,也有著重要的生產基地。我國具有高素質的紡織技術工人,生產效率高,化工行業發展也較為迅速,向高端原材料端的轉移相對較為容易。
另外我國擁有巨大的消費市場,隨著居民消費升級和國產品牌的發展,有助于紡織服裝業、品牌設計端轉移,目前部分口碑較好的國產品牌積累已有成效。
因紡織服裝體量、產業鏈配套的巨大優勢,使得中國紡織服裝業在全球貿易的地位依然難以撼動,以越南為例,紡紗產能逐漸往越南轉移,但越南棉紗主要出口地依然在于中國市場,而進口合成紗主要來自中國,這一點看來,越南的紡織業更像是中國產業的補充。
因此,雖然紡織服裝行業出現轉移,但目前我國的制造業加工大國的地位短期內仍然很難動搖。
雖然面臨勞動成本不斷上升的壓力,但是我們目前的配套基礎設施及勞動力素質方面仍有較大優勢,生產質量和效率仍然高于東南亞和南亞國家。產業升級,我國產業向附加值高端制造業遷移是必然趨勢。 |